潘兆安离开上柳村不过三四天,潘王氏就带着梁惠桃坐着马车搬回镇上去住,走时没跟香香打招呼,只让张婆子和阎婆子抬着一篮子吃剩的食材过来,施舍般往香香面前一放,说道:
“下个月你就有收成,这么多米面够你们娘俩吃一阵子的,又替你交够今年到明年这院子的租银,该知足了吧?”
香香气极,拘门的老太婆,善始善终不懂啊?最后一个月的伙食都不舍得承担,难不成打算将来抱着银子进棺材去花?
好险她收下潘兆安的银子,不然喝西北风去啊?
腹诽归腹诽,拦不住人家的马车有什么用?一家子收拾停当,倏忽走得干干净净,潘家院子大将军锁门,关得严严实实,香香别说是进去住,便是走到门口往里边瞄一眼都不能!
至此,村里人开始有了点猜测,再不开窍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潘家富贵了,便想要抛弃病得像个小老太婆般的香香!
有人义愤,有人不平,更多的是对香香怜悯叹惜,还有看着大槐的眼光也是惋惜不已:多好的孩子,因为娘的缘故,也不被祖母喜欢了!
对应村人疑问,田二婶一家却有另一番说法:“别瞎猜!潘老爷临走前晚,亲自登门请我们娘几个照做文章,只等做了官,就会带香香去享福的!潘老太太和新太太回镇上去住,那是因为新太太身怀有孕,在乡下吃不到好食物……香香不肯去镇上,她还没养好身子,你们估着那大宅子里是那么好住的?香香住惯村头小院儿了,觉着这边反而比潘家院子好住……”
香香听到只是一笑而过,不知潘兆安给了什么价钱,田二婶成他的代言人了?
七月中下旬,清心道长如约而至,在上柳村先问到张三哥,然后张三哥和三嫂带着来到香香的小院,香香差点就忘了这桩,儿子要拜师,她却是什么也不懂,一切全听道长的,清心道长也不拘泥于俗礼,只让大槐跪下,给他叩了三个头,叫声师父,这拜师仪式就算完成了
。
刚好是午间时光,院子里小孩女人一大群围着看热闹,也有人追着清心道长问:“道爷,还要不要徒弟,我儿子也拜了你去吧?”
清心道长牵着大槐说话,听见摇摇头:“不要了,我只收大槐!”
香香看着那问话的女人撇嘴:毛病,如果不是为着大槐体内劳什子病根,自己还舍不得儿子呢,她倒好,自动送上门!
清心道长此来原只为认门,因大槐还太小,不能教他什么,打算着定下师徒名份之后,一年中可能会来三五次,送些药让父母喂孩子吃,大槐根本没病,其实就是些强身壮骨的健身药丸,但见只有母子俩蓬门草屋住着,小院虽草木葳蕤,打理得整齐洁净,却没有半点男人气息,不免奇怪,私下里问张三哥,快嘴张三哥一五一拾把潘家景况说了,清心道长摇头叹息:难怪大槐娘死活不肯让儿子远离她跟前,原来是因病得形容枯槁,被夫家嫌弃!她是怕自己日后有可能被休弃,再没机会生儿育女了吧?
清心道长也曾答应过给香香治白发之病,当下便替香香仔细诊过脉,告诉她: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白发之症治来不难,只是要坚持用药,持之以恒,会好起来的!老道此去,估计得两个月后再来,到时也为你配些药丸子,一起带来!”
香香自是欢喜道谢,她不懂医,前世的阿公虽然一生做收购草药生意,却也不是医者,她更是只粗略识得几样药草的药效而已,但少白头她见过,她的同学里就有:一两个月紧张的高考复习中,头发白了一半,等上大学一年后,又奇迹般黑回来,并未吃用什么药,所以香香就侥幸地想,是否因心境和压力的原因呢?以前的香香是太愁了,现在的香香除了担心日子怎么过外,又没有对心境情绪具有毁灭性破坏能力的失恋失爱问题,慢慢调整,应该一年两年的,头发会回黑回来吧?
也是她没钱找郎中诊看,自己这么瞎猜乱想的,当然也有打算,手上攒得多余的钱,是要弄一弄这头白头发,免得……这辈子总不能都这副模样吧?也太悲催了,一来到这世界就是小老太婆,然后一直以小老太婆的身份活到老死,那还活个什么劲?
有清心道长的承诺,那就最好了
!
大槐也算和清心道长有缘,不过小半天相聚,便师父师父叫得像模像样,清心道长傍晚离开之时,他还依依不舍地送到院门,不眨眼地看着清心道长转过灌竹丛,这才迈着小胖腿慢慢走回屋,一脸的小正经,看得香香又好笑又好气,不到两岁的人,他懂得师父是个什么东西?
酷热的七月过去,终于等到稍微凉爽些的八月,这一月里,农田里种的粮食基本上都收割完了,五谷入库,牛马清闲,香香盼望的第一笔租银租粮也如期到手,不过是几担稻谷,一点点碎银,也就刚好够母子俩吃米买油盐,想多吃几餐肉还得细细算来,最好不要生病,不然请医买药谁知道会用去多少?
香香收了租,当下就把田产要了回来,不再租给人,她得学潘王氏,两方水塘贱价租给别人养鱼种藕,然后让人家帮种五亩水田,间中护理什么的,自己干,不会可以学,多问田二婶,这样收成全是自己的,能多得些稻谷,吃不完可以卖掉,换银钱再买别的自己需要的东西。
八月十五,因为家里有小孩,香香卖力地做起月饼来,大大小小月饼做了几十上百个,各种馅料都有,五仁叉烧、甜肉水晶、莲蓉蛋黄、花瓣豆沙……挑些留下给大槐吃的以外,其余的送礼,常过来照看母子俩,帮着做粗活脏活的田二婶、林四婶,热心的张三哥家,还有几位时常爱来串门,有点口味不一样的小酸菜和自家出的果子之类总要拿点过来给香香尝尝的大小媳妇们,总之是每人分几个,小个的月饼当天做好就派发给来院子里玩的小孩们吃,让大槐拿个盆子一个个分发,他很是欢喜,尝到与小伙伴分享美食的欢乐。
九月,清心道长来给母子俩送药,大槐的只有四颗,每月吃一颗,香香的却是一个小坛子,清心道长嘱咐每天吃三次,一次三颗,香香看着黑不溜秋的药丸子,脸皱成一团,大槐在清心道长手上吃了自己的一颗药,过来摸着她的脸说:
“娘不怕,不苦的,你看,大槐吃下去了!”
清心道长哈哈笑,香香也忍不住笑了,是的啊,难不成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屁孩?怕什么,吃就吃!
清心道长仍像上次一样,和大槐呆了半天,在小院喝过一碗清水,吃用两碗白米饭,就走了。临走言明要等明年开春,香香的药吃完了才来。
十月,天气还不是很冷,香香带着大槐,和张三嫂还有另外几个媳妇到镇上玩,顺便采买针线准备冬日里在家做针线活,看到摊子上卖给姑娘们用来打络子用的七彩棉线,她忽想到前世自己是学过针织的,因为图便宜,只学织围巾和小背心,这棉线也是一团团的,嫌太细的话可以二合一或三合一,给大槐和自己织件背心、围巾也好啊,那东西可是真心暖和,又贴身又不会太厚实,像大槐这样夜晚睡前总爱在**玩一会,翻几个跟头什么的,穿太薄了怕着凉,太厚又玩不起来,有件小背心最好了
!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又不会绣花纳鞋底儿,缝条直线还歪了针脚,就织织线衫吧!
于是香香不顾张三嫂和媳妇们劝说,花半钱银子大包大缆买下许多团颜色素净的棉线,再买些纸笔墨汁,大槐快满两岁,得学点东西,她打算给他制作几本图画,慢慢教着。
大伙儿在集街上走半天,买好了各样东西,才高高兴兴地带着儿子回家。
买了许多棉线,是给田大妞也准备一件,当然是要教会她自己织,这妞儿性情质朴单纯,勤快肯干,陪着母子俩许久,晚上一来就自动干活,收拾房间,烧水洗澡,抢着洗大槐和香香的衣裳,没别的好东西给她,就送她这一份礼物。
十一月天气开始冷了,家家户户都烤起火来,自家烧有木炭的便有木炭烤,没木炭就烧枯木根,燃成火子埋在灰里烤着也暖和,香香不敢烧枯木根或柴火,天干物燥,万一烧了房,孤儿寡母的跑也跑不快,烧伤了岂不倒霉,还得赔人家房子,这院子可是租的。
花了点银钱请张三哥帮买了点木炭回来,装在粗瓷火盆里小心烤着,每天一边看顾儿子,教儿子看图识字,讲故事,做些小游戏,一边赶着织线衫。
直到十一月底,进入腊月才把大槐的小背心织好,鹅黄底色,配饰以几条波浪形黑、紫、蓝横线,穿在身上很有点小男子汉味道,这在香香前世的世界里叫时尚,到了这个大唐朝代,估计会被认为很怪异吧?
大妞见了,连连拍手称好看,香香才放心,还是有人具备超前审美眼光的嘛。
大槐也感觉到新衣裳与众不同,十分高兴,很臭美地扯着自己身上新衣看了又看,额外超出香香的要求,在她脸上亲了五下——左脸、右脸、额头、下巴、鼻子各亲一次,香香乐坏了,大妞更是笑翻在**,而大槐当晚则兴奋得多玩了半个时辰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