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车厢外即有女人的声音请道:“奴婢们恭迎夫人回府!请夫人下车!”

怀王撩开纱帘瞧看一眼,只见外边只有两名丫头和两名仆妇,再没其他闲杂人等,魏总管显然已领会到他的意思了。

但这会看着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看起来虽然狼狈却别具香艳妖娆且一脸戒备不屈的香香,他改变了主意,对车外仆妇说道:“夫人路途劳顿,身体稍有不适,你们前头引路即可,待本王亲自扶夫人下去!”

香香听了这话顿时冒火,下车大闹一场的想法又被他看穿,不信这人真成精了!

她才要起身,就被怀王控制住,怀王紧握着她的两只手腕认真道:

“我绝不想伤害你,原本想着先与你母子相认,再将你们好好迎回府,但是……不得不这样!你不要再闹了,我现在送你回房,那几名拔给你的丫头仆妇是魏总管亲自选来,由她们服侍你梳妆更衣,你若不肯出来见客就乖乖歇着。今日前来道贺的客人很多,只待我应酬过后,晚上回来自会给你一个解释!”

香香摇头:“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现在让我回家还来得及!我儿子与你是同门师兄弟,这事传出去你会很丢脸……你如果喜欢大槐,非要他做义子,那也可以!等他长大,等他从昆山学成归来,让他拜认你就是了!我不过是个下堂妇,我今天就远远离开丰阳城……”

怀王手上加了力度,似乎想要把香香手骨捏碎,听不到香香呼痛,他更恨得满脸乌云,咬牙贴近她耳边低吼:

“你还想跑去哪里?我认回我妻儿,谁敢乱说闲话?李香香,你给我记住:你不是下堂妇,你生来是我的女人!儿子是怀王府长子!大槐这个名字,不要再用!你们母子自今日起,谁也休想离开我!”

香香用力咬住嘴唇,强忍手上的痛楚,也忍住眼里滚动的泪珠,面对这样的怀王,她知道多说无益,不想求他了,索性以沉默对抗。

柔嫩鲜艳的嘴唇被咬破,殷红的血滴落下来,香香的自残大大刺激了怀王,他先是惊呆,继而震怒,想也不想,使用非常手段,修长的手指用力叉住香香双颊迫使她松开牙齿,香香觉得再次被侵犯,又作了一番垂死挣扎,自然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今非昔比,她比当年在上柳村被休弃时力气大了很多,但怀王武力值却也比张家父子高出不知多少倍,此时盛怒之下,他不再顾忌香香会否受得住,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然后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走下马车,送回早已为她布置好的住处——怀王府后宅百香院。

当晚,怀王府为迎接李夫人和大公子而设的盛大喜宴直至深夜方散,李夫人由怀王亲自接回,坐了半天的马车,累着了,未能露面,而怀王长子则金冠华服,规规矩矩地跟着怀王,在众宾客中间巡走一圈,循礼与各位官员见过面。

经魏总管等人打扮起来的大槐,再给教了些基本的场面上礼仪,往怀王身边一站,那简直就是缩小版怀王,一对俊美的父子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前堂,直把客人们看得发呆,怀王得意洋洋揽着孩儿,一口一个“儿子”,父子俩行动相顾,片刻不离的亲密情景令人们既羡慕又有所触动,席上无人再叫大公子,一律称“小王爷”,怀王但笑不语,只把孩子牵得更紧。

出生在王公之家的儿郎们,能被允许称为“小王爷”或“小公爷”的,只有世子!

于是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更有多人笃信:怀王世子之位,非这位七岁长子莫属!

大唐从皇帝到下边的王公候爵,立太子或世子,多是立嫡不立长,只有当实在没有嫡出之子孙,才按顺序扶立庶子,当今皇帝就是典型的例子,元后去世,先太子病逝,后来上位的皇后裴氏所出仁王叛逆被诛,先帝才将排行第二的慎王立为太子,先帝驾崩,太子名正言顺登临大宝。

怀王长子的生母李夫人虽然是夫人位份,但听说出自诗礼之家,那就表示娘家门庭不低,且怀王府无正妃,将来就算出自相府的齐侧妃生下男丁,那也还是庶子,幼弱的次子,长相如何还不知道呢,怎及得这位长子如此酷肖父王,七岁的孩童长得又高又壮,不说出来都以为他十岁了呢,这样茁壮出色的孩儿谁不喜爱?而李夫人甘心离开王府七八年,完全是为长子祈福,一朝回归,怀王为她弄出这么大动静,可见当初是如何受宠爱,说不定怀王多年不立正妃,正是为了这位李夫人呢!

外边人众口纷纭,交头接耳,王府内院,也是混乱一片,齐侧妃和蒋侧妃相对坐在齐侧妃房里,打听消息的婆子仆妇进进出出,一个去了又一个回来,听着婢仆们禀报,两张妆容同样精致的脸上满是惊诧惶然,内心的忌妒之意自是不必说,多少都会有的

如果怀王府只是迎回一位李夫人,两位侧妃倒不会这般反应,区区夫人位份怎及得侧妃的尊贵?况且听说放在寺里修行七八年,定是当年犯错被怀王惩罚的,年纪应该不算小了,再回王府也不见得还能受宠,却再没料到,这位神秘的李夫人居然带回七岁的怀王长子!

这消息就像晴天惊雷,把两位侧妃震得要跌落下来!

怀王府不立正妃,七岁长子不论嫡庶,他的身份地位可是极尊贵的!

自古以来母凭子贵,李夫人就算不及侧妃位尊,但她生了怀王长子,情形就不同了!

若还因怀王珍爱长子而重视李夫人,那这夫人在王府里的地位就更加微妙!

宠妾恃宠而骄,肆意打压正妻的事情,京城高门深宅里不是没有,前年各王府之间就隐有传说,敬王府一名侧妃之死,是被宠妾逼的!

齐、蒋二位侧妃不能不提防,万一这李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她们少不得要相互通气,联手管制她,不然由着她习惯坐大,再凭借长子之势,日后可不得了!

“姐姐,您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去还是不去?”

蒋侧妃瞥了一眼齐侧妃鼓起的肚腹,脸上故意现出焦急的神情,有意想撺掇着齐侧妃打头阵,去找怀王理论,问个清楚,毕竟齐侧妃肚子里有这块肉,更有底气招惹怀王。

齐侧妃皱起两道好看的弯眉,不耐地回答:“这时候知道着急,问我有何用?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脾气,他说了不允任何人进去,这任何人,就是包括你我,你听不懂么?”

她此时脑子里乱纷纷的,心情极差,经营多年,做了多少准备,才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怀上孩儿,私下里请人算过很多次,都说是男丁,眼看再过两个月儿子就能出世,怀王第一个儿子,母亲出自丞相府,身份尊贵,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世子,自己也将荣晋正妃位……谁知打外边跑进来个七岁的怀王长子,听说长相和王爷一模一样,深得王爷喜爱,甚至未经上玉牒入皇家族谱,王爷就大肆宣扬,拉着四处夸耀,任人称之为“小王爷”,这不是,存心要气死她么?

到九月底她就临盆产子,还差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趁着这当儿带长子回府,那位李夫人,好狠毒的心肠,好细密的计量

蒋侧妃察言观色,不忿说道:“不过是个夫人,进门就拿乔充大,非但不进来给侧妃敬茶见礼,连我们要去看她都不让进门!住的是最好的深院,两个跨院三道门,十二名女侍卫层层守护,正妃也不过如此!不就生得个长子么,倒显得她比姐姐您还要尊贵!”

齐侧妃脸色越发不好看,清凉的晚上,额头沁出一层微汗,双手捧着个大肚子怎么坐也不舒服,江妈妈忙上前扶她慢慢站起身,在屋子里缓步,待转过屏风,避开蒋侧妃视线,江妈妈便附在齐侧妃耳边轻声道:

“侧妃娘娘莫要急躁,一急可就容易动了胎气……那李夫人之事王爷不让打听,咱们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先不要做声,先顾着肚子里的小主子要紧!也不是蒋侧妃说的那样,再怎么说,您还是这府里身份最高贵的,您身后有丞相府,那李夫人若真的十分得宠,为何这么多年还是个夫人?想必是个出身不好的!蒋侧妃无事一身轻,她肚子里又没有孩儿,闲得很呢,她若着急想看那李夫人,且由她去便是,您身子不便,咱们不做那出头鸟!”

齐侧妃深吸口气,轻轻点头,把江妈妈这番话听了进去。

当下收起脸上焦灼之色,又走回到桌边坐下,像平常那样习惯性地拿出正妃派头对蒋侧妃说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既是迎回了李夫人,她也算是咱们的姐妹,又生育有这么大个孩儿。王爷是个什么人咱们都清楚,在子嗣上头他必不会糊涂,况且还有贺金堂他们,冯实也来了,这些人是出了名的鸡蛋里挑骨头,这长子,定然错不了!你年纪小,以后好歹要看在大儿份上,尊她一声姐姐,这是礼数!我这里教过你了,受不受,那是你的事。原本是该往前头去看看李夫人的,可坐了这许久,我实在累了,想歇会,妹妹左右没事,现在也还没到睡觉的时辰,不如你就辛苦一趟,走去瞧看瞧看?王爷虽然说了那样的话,到底没当面对着我们两个,你去了,那些女侍卫必不敢轻慢,传话入内,李夫人总不至于不见你,若是她当真拿大,那以后咱们又另订规矩!”

蒋侧妃没鼓动得齐侧妃一同去看李夫人,反而又被她自抬身份训教一通,心里大为气恼,却也无可奈何,看齐侧妃似散了架般瘫坐在圈椅里,再让她站起来走到前边百香院怕是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