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醒了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被盖上了一层棉被,床边有个噼里啪啦烧的正旺的火炉,四周是个低矮的石洞,洞里面放置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药草,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谭飞刚要起身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别乱动。”谭飞微微一愣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蒙着面的灰衣人正给他递过来一块温热的毛巾。

谭飞感激地接了过来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那个……您就是柳青雪老前辈了吧。”那人听到柳青雪三个字后身体一震,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许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夫。小子,你既然报的上盘道口条,老月子最近如何了?”

谭飞气的牙根痒痒:“老不死的估计正过着舒服日子,这么远的路,您老人家又不好找,这一路上冰天雪地的,怪不得让我来跑这趟苦差事。”他现在却又是心中坦然,这一路走来总算是达到目的了,于是从胸口摸出轮回镜递给柳青雪说:“老月子让我把这破镜子交给您,这下我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柳青雪点了点头接过了镜子简单看了一下:“辛苦你了。”谭飞揉着酸痛的肩膀埋怨说:“您老住这地儿可真够折腾人的,找您一次,我小命儿差点交代了。”柳青雪从炉火上取下一个煮开了的药罐,慢慢地舀了一小碗刺鼻的药汤交给谭飞淡淡地说:“喝了这碗药,你身体就差不多了。”

谭飞闻了一下那碗汤药差点没吐出来:“不是……您确定这玩意儿是喝的?不是外敷的?”柳青雪皱了一下眉依然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良药苦口。”

谭飞咬了咬牙,心说得,这老前辈惜字如金,这药再难喝也不能放弃治疗啊。只好是捏着鼻子强压着那苦涩难捱的味道灌倒了嘴里,下肚以后便觉肚子里一股暖流来回游走,原本浑身无力的身体就开始有了几分起色。

谭飞抬了抬腿,似乎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这才起身下了地对柳青雪行了个简单的礼说:“那啥,老前辈,这镜子我也交给您手里了,要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就先走了。”说完之后就准备拔腿开溜,他可不想跟这怪里怪气的老头儿多呆上一会儿。

柳青雪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只把谭飞看的是莫名其妙,过了片刻柳青雪才冷冷地说道:“走?往哪走?恐怕咱们是走不出这地方了……”

谭飞一听这话顿时惊愕万分,他兜着圈子往这石洞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石洞居然没有出口!整个石洞只有石桌上一盏烛火发着阴暗低仄的微光。柳青雪坐在石桌前方一动不动,瘦小的身影在微光下露出了几分阴森。

他顿时慌了神儿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您老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来送个镜子,您准备捎带着让我陪您养老怎么着?您不能玩这啊,我这二十多岁大好年华,出去正是阳光灿烂、花儿一样的日子,每天不闹腾不舒服。您老喜欢清静,我整天可是跟猴儿似的,咱俩在一块儿那是有害无益。”

柳青雪冷声道:“你以为我乐意跟你在一块儿?这事儿还不都出在你身上!”

谭飞一听这话,顿时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不是……老前辈,这事儿怎么能出在我身上?”柳青雪哼了一声说:“老月子当初怎么安排你来找我的?”

谭飞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就让我到您那雪疙瘩喊上几句,对了还说什么千万得一个人去——”说到这里谭飞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的鼻尖惊呼:“难道我被谁跟踪了!”

柳青雪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了两声朝着上方指了指。谭飞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看,正见这石洞上方五六米高处有着井口大小的一个孔洞,但上面似乎已经被一块巨石压住,透过缝隙依然可以看见略微皎洁的月光。

“这他妈是哪个畜生闲着没事儿干——”谭飞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上面传出一个人声:“柳青雪,算你娘的命大。当初被老子扔到水潭子里居然没给淹死。识相的赶紧交出轮回镜,再把金髓的取法说出来,我兴许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谭飞一听这声音顿时楞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先前的郑老九!柳青雪身子一颤似乎是压住了怒火,朝着上面冷冰冰地说:“那你就看看,是我死还是你亡。”

谭飞顿时明白自己来的时候肯定是被郑老九给跟踪了,接下来不用柳青雪解释他也不难想象出之前的状况,肯定是自己对上了盘都口条之后,柳青雪把自己给接入石洞,郑老九暗中窥伺发现这石洞只有上面一个入口时便用巨石压住了洞口,来了个瓮中捉鳖。

“不是……既然他的目的是我身上那破镜子,当时他怎么不对我下手?”谭飞心中刚一揣测,忽然想起他提到的那金髓,这才明白此人用心之深——先利用自己引出柳青雪,然后来个一箭双雕。到时候轮回镜和金髓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看来之前他对自己说的什么话也都是瞎编乱造出来的。

“我说郑老九,现在那破镜子我已经交出去了,那什么金髓我也不清楚,这事儿跟我没毛关系,我只是个无辜群众,您看能不能把我先弄出去?你们俩有什么恩怨再私下处理?”谭飞欲哭无泪地朝上面喊了起来。

郑老九完全不吃他这套,咬定青山不放松地说:“你让柳青雪把轮回镜和金髓的取法都供出来,我自然放你们出去。”

谭飞看了一眼柳青雪,柳青雪只是嘿嘿冷笑,他顿时心中一凉,“完了,这老家伙似乎是准备跟那姓郑的死磕到底了,他们俩在这儿杠着,我一打酱油的还得受牵连。这一路怎么就这他妈的不太平。”当下只得在四周踱着步子乱转悠时不时地劝慰一下柳青雪,向他阐述生命的伟大和可贵,一切身外之物都是过往云烟,人生自古谁无死,谁都不想早些死。

柳青雪倒显得不慌不忙,等谭飞啰啰嗦嗦废话了老半天之后才说:“你以为东西交出去他真能放过你?东西若是真交出去了,你一离开这里,他立马就下黑手。这趟浑水你已淌了进来,现在想全身而退,你做梦呢?现在反倒是咱们在这里安全,他拿咱们没一点办法。”

谭飞着急地说:“那咋办,总不能在这傻眼等死!我听他说您好歹是走山里面厉害的角色,他放咱们出去你还制不住他?”

柳青雪冷笑道:“正是这家伙害怕我才只能用巨石堵住洞口,除此之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现在投鼠忌器,只能在上面干等。若是满足了他的要求,他也不会移开巨石。说白了,现在轮回镜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只需要在上面等上几天,等到我们渴死、饿死,自然他就可以放心下来取走轮回镜。”

谭飞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石洞之内尚且有些粮食肉干和清水,但这些最多可以支持两个人四五天时间,等到粮食和水都用尽了……那他们也只得等着被活活渴死、饿死。

谭飞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靠着里面的石壁闭上了眼睛,想到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儿,过不了几天就要被活活渴死饿死,如今一点办法都没有,再想到陈菲和父母在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了,伤心之下忍不住就流下了两行眼泪。

柳青雪见状讥讽道:“亏你也是个男人,遇见什么难事儿就先哭鼻子。”谭飞听他这么说气的肺都炸了,登时就窜起来擦着泪痕骂道:“我他妈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你们这破事儿,要说这事儿全他妈赖你,你说你好好的不住个交通环境好点的地方,老月子叫快递直接给你把这破镜子邮给你得了,还让老子千辛万苦一路上过来送死。你都百八十岁的老怪物了,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的主儿了,你是活够了。我才活二十几年,国家把我培养成人容易么?如今正是我为国家人民发光发热、奉献青春的大好年华……”

柳青雪听他又要开始瞎白话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我说让你死了么?”谭飞忽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楞了神儿:“你的意思是……”

柳青雪淡淡地说:“这些食物和水全都给你用,我保你活下去,但是接下来的事儿你得全听我吩咐。”

谭飞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先前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扫而空:“您有什么主意您说,我肯定照办。”

柳青雪缓缓站起身子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声自语道:“摇落荒村野水涯,貌枯神泽骨槎牙。一生知历几多雪,绝好只消三两花。万木尊为诸老行,孤根淡似道人家。儿时见汝今头白,正拟相看度岁华……”幽暗的烛火映射在他蒙着面的脸上,透出一种无以名状的苍然。

柳青雪叹了口气“你知道老月子让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么?”谭飞挠了挠头说:“不就是给你送这破镜子么……”柳青雪摆了摆手低声道:“来送轮回镜只是幌子,老月子的真正目的是——你。”

谭飞指着自己鼻尖犹如云里雾里一般:“我?”

柳青雪背着双手淡淡说:“这件事儿说来话长,时间紧要,我就捡重点的跟你说。”

柳青雪示意谭飞不要着急,二人面对而坐之后,柳青雪问道:“关于外八行,你知道多少?”

谭飞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基本上啥不知道。”

柳青雪点了点头说:“外八行是八个相当古老的行当,也被称作是五行三家,其中大部分都是最为低贱的行当,比如说外八行里那贼偷和倒斗的那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但真正偷盗抢劫为祸穷苦民众的基本都不是真正外八行的人。”

柳青雪接着介绍,原来外八行真正按门论道传下来的八行传人,都不会去找穷苦百姓的麻烦,原因就是历代外八行都受制于一个龙头规范约束,说通俗点就是首领,被外八行的人称作是掌柜的。

然而掌柜的本身也要是外八行中的传人,需得是人品极佳,通晓八行异术,平时掌柜并不多管各行之事,主要是负责协调外八行之内产生的纠纷,帮助各行解决一些问题,处理一些违反了行规的恶徒。上一代掌柜如果去世之后,由外八行各行代表通过天治选出下一代掌柜。

谭飞笑道:“这掌柜的做的……不像个首领,我看倒像是给你们外八行搞服务的。”

柳青雪没理他接着说,外八行正统传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基本上很少有人触犯行规。走草山的巡山采宝、走肉山的和盗贼、强盗劫富济贫、金点的给人算命指路、行乞、采水的收集贩卖消息……一切都是按着行规各干各的。谋财害命这档子事儿,是万万不敢有人做的。

可是几十年前外八行的老掌柜因为一件离奇事件忽然失踪,导致了近些年来外八行群龙无首。最近不知为何,柳青雪更在没接到八行密函的情况下居然举行过了天治,选出了新一个掌柜。

谭飞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有领导了这不是好事儿么,最好是个女领导,有事儿领导干,没事儿干领……”谭飞说到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柳青雪冷笑道:“这外八行的掌柜,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做的?八行中人,从正统继承到分脉流传,只怕全国上下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如果为首的品行不端,或者心存异想。到时候外八行里的人到时候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谭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那估计得乱成狗样了……”

柳青雪颔首叹道:“正是如此,这新掌柜天治之时不仅我没收到八行密函,其他八行中的老人也没收到,但据说天治还是通过了。若是这新掌柜的品行不错,我也大可放心,可这新掌柜居然在最近说要解散外八行。”

谭飞一听这话心说,解散了正好,解散了我也落个清闲。他想了想问:“您老说这么多,跟老月子让我来有什么联系?”

柳青雪说:“外八行绝对不能被解散,其中原因你今后自然会知道。老月子派你来的真正目的,是让你找到老掌柜的下落……”

谭飞一听这话指着自己楞了神儿:“我?我找你们老掌柜?不是,你们自己事儿干嘛非要拉着我一个外人往里冲。唉,这事儿我可不管,我把镜子给你们送到已经是要了老命了。合着我还得给你们送佛送到西,我虽然小时候得过学雷锋活动奖,但你们也不能这么使唤我啊。”

柳青雪冷哼一声:“外人?你可不是什么外人,你太爷爷谭双同,当年在我们走山里号称谭狐狸,是走肉山的瓢把子(首脑)。”

谭飞听他说到了自己太爷爷顿时是惊得哑口无言,他之前看过族谱,太爷爷确实叫做谭双同,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他太爷爷是干什么的全家人没一个人知道,就知道他经常外出。家里虽然过得不富裕但也不缺钱,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谭双同在外出之后就失踪了,再也没回来过,家里人也曾几度去寻找他的消息,但当时兵荒马乱正值日本入侵中国,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几次寻他杳无音信之后,大家也只能以为他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现如今忽然听到柳青雪说起自己太爷爷谭双同,还说他原本也是外八行中一员,甚至还是个相当有名的人物,要是这么说起来,自己那也算是外八行中的后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