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城内的御宝斋外,老月子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他把手中的一件笔记本放了下来,上面字迹潦草,纸张污黄,这是他所得到的唯一谭飞的消息了。

谭飞自从带着六畜轮回镜前往嘎娃嘎普雪山之后,便断了音信。老月子暗中嘱咐跟在谭飞身边保护他的周大鼻子带回来的也只有谭飞所遗失的那本记录本。

老月子知道,谭飞从小不学无术,学也没学成,混也混不好,唯一好点的就是爱写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网上发表一下,听说还能赚点烟茶的钱,不过那都是小钱,千八百的,还不够一条高档烟钱。据说他还给出版社投过稿子,不过大部分都被退了回来,编辑婉转点说他写的有些那个,不婉转点就是说写的啥玩意儿。

但谭飞凭着持之以恒的精神总是有空就记下点什么,形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这个笔记本正是谭飞到嘎娃嘎普雪山所遗落的。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动手了……”周大鼻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两条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这个人面黄枯瘦、鼻子硕大,一张马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老月子淡淡地喝了一口茶说:“先别着急,那柳木疙瘩脾气古怪,搞什么事儿都神神秘秘的,谭飞既然报上了盘道口条,他应该不会为难他,论身份咱们虽然在外八行里算是垫底的。可那柳木疙瘩也算是行里面的魁首,道上敢招惹他的人屈指算过来也没几个。”

周大鼻子叹了口气:“咱们这次计划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老月子那双三角眼又眯了起来嘿嘿笑道:“他们不会知道我让谭飞走的真正目的……”

正在此时打远边儿就驶过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这车被刷的是漆黑晶亮,到了御宝斋之后缓缓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司机从车上下来之后一路小跑到后面打开了车门,接着从后车门探出来一只穿着锃亮皮鞋的脚。

老月子和周大鼻子对视了一眼之后露出一丝苦笑低声说:“来的真他娘的快。”下车这人穿着合身得体的西服,年纪大概二三十岁,身材高硕,面庞清秀,是个叫小姑娘一看就尖叫的标志帅哥。

他看见老月子之后接过司机递上来的一根烟缓缓点上笑着说:“哟,月子爷好久不见,您是越活越精神了!哎哟,这不是周五爷么,您老也在这儿呢,这下可省了不少麻烦事儿了。”

“我们这不是听说赵老板要来,特地在这儿候着哪儿敢怠慢您呐。”老月子也不起身依然在摇椅上躺着嘿嘿笑着看着他。周大鼻子哼了一声看着那人打开了御宝斋的门:“有事儿进屋说,没事儿就滚蛋吧。”

那司机眉头一皱怒道:“怎么说话呢!”当下就撸着袖子要教周大鼻子做人。赵老板一摆手笑嘻嘻用手上的烟点着周大鼻子:“我就喜欢周五爷这脾气!直来直去!痛快!走,咱们进屋说。小刘你在外面等着,我没叫你,你别进来。”

老月子伸了个懒腰见赵老板和周大鼻子进了屋子这才起了身,他拍了拍那小刘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有火气,是好事儿。”转身就也进了屋子,那小刘哼了一声刚见老月子进了御宝斋之后之后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一阵阵又酥又麻的感觉痛的他抬不起胳膊,惊吓之中慌忙褪下右臂的衣服见到一个巴掌大的红印触目惊心地呈现在眼前,只吓得他连忙去开后备箱找药包。

御宝斋内,老月子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那被称作赵老板的年轻人乐呵呵地开了口:“月子爷,今天我来这的目的,您也知道,那镜子在您这儿放了有些年头了……是不是该交出来了。”

老月子挠了挠头笑道:“我这儿有铜镜、铝镜、银镜,有圆镜、方镜、老花镜,要哪个,您随便挑。不过我这儿的镜特滑溜,您可得小心点别给打碎了,伤着手……”

老月子话里有话,赵老板听了之后淡淡一笑:“您放心,咱们干的就是伤手的买卖。徐月亭,我敬重您,叫您一声月子爷,您可别拿着纸钱儿当元宝,给您个梯子您就翻上墙。”

周大鼻子眉毛一皱骂道:“赵霁!你算他娘什么东西!老子们混世的时候,你他妈还没出世呢!”

老月子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沉思:“徐月亭……你要是不说,我可是有些年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 我都快忘了自己名字了。”

赵霁抽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我来,可是代表少掌柜的,外八行现在谁说了算,您应该是比我清楚。那轮回镜,您拿出来最好,您要是不拿出来,那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俗话说破镜难圆,撕破脸对谁都太好吧……”

老月子睁开了眼摊开了手为难地说:“轮回镜现在不在我这里,不信您就随便找,唉,我保证,只要您寻见了,您就拿走。我给您端茶倒水赔礼道歉。”

周大鼻子冷笑着说:“天治(选举)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们玩了什么花招,骗过了一半的票数。选出了这么个少掌柜,实话告诉你,你们选的你们的,江湖上的老人们谁他妈鸟你们。”

赵霁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把手里的烟掐断了之后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有你们这几句话,就行!在下告辞。”

老月子笑道:“老头子我身体不怎么好恕不远送拉。”

赵霁走到门边整理一下衣领扭过头笑道:“徐月亭,你以为你骗的了谁。少掌柜早知道轮回镜已经不在你这儿了,我来就是给你托个底儿……你以为你让一个毛头小子把轮回镜交给柳青雪,我们就拿不到了?实话告诉你,柳青雪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

老月子和周大鼻子一听这话顿时呆住了:“你说什么!”

赵霁哈哈笑道:“你以为少掌柜是干什么的?外八行行行精通的人那才做的了外八行的掌柜!算不出你这点花花肠子?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你们不服老那是不行啦。对了,忘了跟你们说一句,那毛头小子叫什么谭飞来着……恐怕现在……啧啧。”

“你们把谭飞怎么了!”老月子面色大变冲到他身前扯住了他刚整好的衣领怒视着他。

赵霁盯任由老月子扯着衣领不慌不忙地笑道:“老羞成怒了?你现在就算是扯着我也没用……要怪就得怪你们自己,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推出去想要躲过眼线。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可都是你们的责任。”

老月子缓缓松开了赵霁的手双眼失神怔怔的说:“完了……一切都完了……”周大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怒道:“那个郑老九是你们的人!你们一开始就瞄准了谭飞!”

赵霁笑的脸上的皮都跳动起来了:“对,对,对。没错,不过为时已晚……唉,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味道怎么样?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月子爷、周五爷,咱们改日再见。”

看着老月子呆立在一边两行浊泪滚落而下,赵霁心中得意万分。哪知刚潇洒地走出了御宝斋门口,忽然迎头撞上了正赶来御宝斋的一个浑身横肉的光头汉子。那大光头揉着脑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骂道:“狗崽子!你他姥姥的没长眼啊!”赵霁愣了一下揉着额头怒道:“你他妈是谁!”

那光头楞了一下拍了拍胸口:“你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跟老子横!你个狗崽,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整个三岔门六道街,谁不知道老子是这儿的扛把子!”这光头仰着头吼了一声,呼呼啦啦地跑出来二三十号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当时就把赵霁给围在了正中间,司机小刘还没等发作就被五六个人给死死摁住了。

老月子和周大鼻子听着外面响动就探了一眼,“这是……”周大鼻子不认得这人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不是方小子么?他怎么来了,他是谭飞的发小,谭飞之前去上班那书店就是他开的,俩傻子小时候看港台片,不好好学习瞎混,方小子算是他们的头头,当时一群小兔崽子平时就是跑网吧玩游戏,就是跟其他学校没事儿找架打,还他妈自封三岔门六道街扛把子了……”老月子看到这一幕顿时哭笑不得。

周大鼻子问道:“要去处理一下么。”老月子摆了摆手:“先看看情况。”周大鼻子接着说:“我还是担心谭飞……”老月子哼了一声低声道:“我早知道他们会派人盯着谭飞,但谭飞的命相我看过,那小子没那么容易出事儿,我还在他身上留了一手,谭飞要是出了意外我肯定比他先知道。”

周大鼻子皱了皱眉头:“那你刚才那副模样,我以为你真被将了一军。”老月子擦着脸上的泪痕指着自己一张老脸笑道:“怎么样像不像?”周大鼻子怒道:“像个毛蛋!他姥姥的把我都骗过去了!”

此时门外的赵霁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横肉的光头:“请你让开……”

“哎哟我操!这什么语气?兄弟们,他这什么语气?他!一小白脸,不知道哪会所的小鸭,老子没招他没惹他,他撞我!弟兄们,他撞我!三岔门六道街谁敢撞我!他撞了我以后说请我让开……你们说我能让开么!”这光头梗着脖子吼了一声,身后二三十号人同声喊道:“不能!”

赵霁万万没想到出门的功夫撞上了一个当地的地痞无赖,这下是有理说不清了,把他气得是眼前直冒金星。

“没办法。”光头甩了一下他光亮无比的光头打量着赵霁说:“弟兄们不依!唉?啧啧,我操!没发现啊!小鸭你这一身可以啊!哪富婆**的啊!介绍给哥儿几个认识认识呗!唉……小鸭这手表不赖嘿,劳力士是吧……小鸭,这真的假的啊?”光头说着就伸出右手去摸想看看真假,赵霁不耐烦地打开了他的手:“什么小鸭小鸭的!老子赵霁!”

“着急是吧!我他妈也着急啊!小鸭你刚撞我头,现在又打我手……弟兄们!这下你们可都看见了,他!又打我手!三岔门六道街还没人敢打老子的手!兄弟们,你们也知道,你们嫂子最近没在家,他居然打我手,还打我右手!他居心是何等恶毒!他是想让我有火没地儿撒啊!”光头刚说到这,二楼阳台上一个看热闹的邻里女孩笑着对赵霁喊道:“就是,谭飞最近又没在家,你还打我们方大哥的右手,他可怎么办啊!”

女孩儿这话一出顿时围观人群引起一阵哄笑,老月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光头大怒哆哆嗦嗦地指着楼上那女孩:“小茹你这丫头片子你给我下来!胡说什么呢!你嫂子怎么能是谭飞呢!我俩都是爷们!”那女孩说:“我可没记得你有女朋友。再说你之前天天跟谭飞黏在一起,我觉得你跟谭飞也挺合适的嘛!”说完扮了个鬼脸把头缩了回去。

“合适个蛋!这小丫头片子平时看不健康东西祸害的!”光头咬牙切齿地骂了那女孩儿两句之后又把目光锁定在赵霁身上:“小鸭,你他妈这是玩KOF二连击是吧!先撞头再重拳打手!怎么着,现在憋气呢?啥时候对老子发必杀啊?”

赵霁不耐烦地说:“你想怎么着?”

光头一听这话顿时哎哟了一声做出一副痛苦之色冲着人群喊道:“钱二,你不是开诊所的么,过来,哥哥我刚才给人来了一套二连击,现在脑子晃荡手哆嗦,你来看看有啥事儿么。”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光头的额头又给他把了把脉后斩钉截铁地说:“大哥,您这是脑震荡加右手腕骨折,得住院啊。”

赵霁气的头上恨不得烧出火来,怒极反笑道:“想讹人是吧,说吧要多少钱。”光头横着脸说:“多少钱?老子这身子可是金贵的很,再说老子还养着百十号弟兄们,有带薪留职的、有回家养老的,交三金、在保险什么的,弟兄们可都还全指望我呢,你算算得多少钱?”

赵霁正想跟他周旋到底,忽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提示,顿时脸色一变,他走到车前取出一个皮包扔给了光头强压心头的怒火:“里面是三万现金,拿走放人。老子现在有事儿,没空跟你们在这瞎掰扯。”

那光头接着皮包之后有些不信地打开翻了翻,然后从中取出一张又是捏又是在太阳光下照,确认无疑之后这才让手下那些混混闪开了一条路嬉皮笑脸地说:“是个爽快人!小鸭您走好!”

赵霁憋着一肚子气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小刘也赶忙进了车顺嘴问了一句:“小鸭,咱们现在去哪。不是……赵哥,我错了……”

三秒之后,那辆黑色轿车飞也似地离开了这里,那光头取出了皮包中一叠钱后就交给身边一个混混让他们分去了,刚一进御宝斋就看见老月子和周大鼻子正笑得前仰后合。

光头朝着那轿车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后挠了挠头对老月子说:“唉,老月子,那人是不是傻逼啊?对了,我来有事儿问你,我们家那狗头军师请了几天假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你该不会是把他给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