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九在这雪山上受冻受累快一个星期了,每天除了晚上看星星就是趴在雪地里画圈圈,原本想着能借此机会把金髓的取法也弄到手,偏偏柳青雪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一想到这就恨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俩人揪出来吊打一顿。

正在那指天骂娘的时候,赵霁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情况怎么样?”赵霁看了看眼前孤冢前的巨石问道。郑老九见了赵霁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用孤身一人在这雪山上受冻了,忧的是如果现在和他们一同下手,那金髓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走到一处是一处,郑老九心中一横说:“都在下面了。”赵霁点了点头招呼手下去挪动巨石,郑老九插了句话:“我说赵老板,一会儿下去了,轮回镜归你们,其他的东西都归我怎么样?”赵霁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郑老九这才放了心,寻思这石洞里八成有走山秘术,十有是有金髓的取法,当下过去一同移开了巨石。

巨石移开之后,赵霁带来的几个手下先跳了下去,然后张半卦和赵霁相继而入,刚进去之后众人傻了眼,这一个小小的石洞,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的墙边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赵霁推了推眼镜一脸阴沉:“人呢?”郑老九也慌了神儿:“他妈的!刚才我还听见里面有动静呢,这是怎么回事儿?”赵霁咬了咬牙点了点郑老九一挥手说:“搜!这里多半有密室或者密道!”郑老九一边转悠一边挠着头:“不该啊……这要是有密道,他们早几天不就走了,偏偏这时候给我玩大变活人?”

赵霁心思缜密,他本是外八行中采水传人,采水也分做采浑水和采清水。采浑水的古代就是官妓,说的好理解一点叫公关,大都是女人。采清水的就是水里的功夫,采河蚌取珍珠,打捞沉船收海货。赵霁是采清水的传人,之前收海货里的古董古玩炒天价变卖,从假货、劣货里寻见真品古董,心最讲究一个细字。

不多时赵霁已然发觉墙壁上的一个机关,当下转动旋钮,谭双同的冢室顿时豁然而开,众人挤进去四处一看依然不见有人,郑老九瞄了一眼那石棺冲赵霁炸了眨眼,赵霁点了点头一挥手,众人猛然掀开了棺盖!

让众人吃惊的是石棺之内依然是空无一物,郑老九这下是真上了火了拍着脑门儿苦笑道:“这俩人难不成是凭空蒸发了不成?”赵霁不答话,左右看了一眼后竟躺进了棺材里面,郑老九正想说话,赵霁已然死死盯着棺内一处不易察觉的几个小孔:“这是……”

郑老九一看便知说:“这是螺纹顶的痕迹!”赵霁冷笑一声:“居然在这儿能碰上金点用的家伙。”当即让手下取出几个细小尖锐的器物探进了那几个小孔里面。

忽然之间赵霁只觉得身下一沉,棺材底部居然猛然朝下倾斜起来形成了一个滑梯带着他朝下滑去,郑老九喜道:“跟上!他们肯定跑不远!”众人纷纷跃进石棺朝着下面滑去。

再说谭飞几人,好不容易在石棺之内发现了密道的机关,三人顺着石棺底部滑了出去,这滑道狭窄宽度仅容一人,四周漆黑一片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偶尔还有几个转弯,碰上几个打穴的地老鼠,就这么滑了有十多分钟,下面渐渐露出一丝亮光。

那亮光越来越大,谭飞忍不住闭上了眼,怕强光伤了眼睛,三人便被那向下滑动的惯性迎着光亮滑出了洞口。那惯性太强,三人一出洞口便成一个抛物线飞了出去,谭飞哎哟一声呼出一半儿摔在了地上,好在外面是荒草地摔的不算太重。

柳青雪和张半卦确实顺着那惯性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三人回头一看才知道,这密道从雪山上通下来,此地已然是嘎娃嘎普雪山另一边的山脚了。

但见四周荒草凄长,绿树成荫,身后雪山如画,天空清澈宛如穹庐倒扣,一副美不胜收之色,谭飞更是涌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感概:“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张半卦打了个手势:“别唱了,咱们还得赶紧走,这通道里有动静,估计是他们也发现了密道。”

柳青雪点了点头,他二人都是老江湖耳风紧,听得仔细,谭飞怒道:“他们为何如此执着?”柳青雪刚要走却腿下一软坐倒在地,张半卦也是走了没几步也躺在了一边,俩人都是因为体力不济难以行路,谭飞上前扶起一个却难以再扶另一个,急的额头冒汗。

柳青雪摆了摆手说:“你们走吧,我在这里拖住他们。”谭飞急道:“要走一起走,丢你自己在这儿算是怎么回事儿?”张半卦说:“这样,你们俩走,我跟他们没关系,留我在这里无妨。”

谭飞跺了跺脚说:“他们发现那没人了,留你在这儿肯定他们会怀疑……”那密道内的摩擦声渐渐大的连谭飞也能听得清了,情急之下谭飞一手扯住一个朝着旁边一个荒草茂密的草丛里藏了起来,这草丛边有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水流声不小,纵然是三人发出些许声响也能被遮盖起来。

张半卦和柳青雪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屏息凝神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过不多久,只听那密道外传出几声响动,谭飞拨开一点缝隙看了一眼,只见郑老九和几个他没见过的人在一起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似乎他们没准备好出来的时候被摔的不轻。

郑老九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雪山上受罪,下山还得栽一跟头。”赵霁冷着脸说:“要是追不上他们,回去少掌柜那里你还得受一回罪。”郑老九嘿嘿笑道:“这事儿怨不了我,你要是早点儿来,也出不了这事儿。咱们哥儿俩一般黑,谁也甭说谁,赶紧追那俩混蛋要紧。”

说完郑老九就要顺着路往前跑,赵霁却走了两步四处打量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郑老九扭过头不耐烦地说:“你说你吧赵老板,刚才是火急火燎地要追人,现在又跟个娘们一样不走了,是不是得哥们给你揉揉肩捶捶背才能开路?”

赵霁哼了一声说:“你这蠢蛋也只能干干力气活,你没发现前面没脚印么。”

听赵霁这么一说,谭飞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这小白脸居然观察的这么仔细,三人沉默不语只盼着赵霁等人不要过来搜寻。

偏偏是怕哪出来哪出,赵霁四周环视了一下对郑老九说:“这样我先派两个兄弟去前面追,你跟我在这先搜索一下。”郑老九只得依他所说,俩人在四周的草丛里来回寻找起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出来吧。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你们俩有意思么?”赵霁冷哼一声忽然在附近说道。

谭飞心中一惊正要叹气忽然心头一亮硬生生地爬在地上依然是大气不出,张半卦冲他点了点头,赵霁用的是常见的把戏,想打草惊蛇,把蛇给吓出来。

他哪知道现在谭飞他们是三个人,偏偏他话里面说“你们俩”,可见他还是没有看见谭飞他们,若不是谭飞急中生智想到这一点,刚才发出一点声响就要被赵霁得手了。

“看来这里是没人了,我就说咱们得赶紧追,在这儿瞎耽搁功夫。”郑老九不耐烦地嚷嚷。赵霁也皱了皱眉头,心想他们是真的走远了,正准备招呼郑老九离开这里忽然就见附近那条河里飘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谭飞三人见他们本准备走忽然又停下来看向三人身后的河里,不由得都愣了一下也转头过去看,这一看不要紧,谭飞和张半卦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彻骨的凉意猛地涌了上来。

河上漂浮过来的东西是一具尸体,这尸体正顺着河流上下起伏,似乎是已死去数日。若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也罢,让谭飞和张半卦心头发冷的是——这具尸体的装束分明是柳青雪!

那尸体身穿的衣服、体态竟然和身边这柳青雪一模一样!而此时郑老九也愣了起来说道:“这不是前些日子被我淹死的柳青雪么?唉,奇了怪了,柳青雪既然是被我淹死的,那当时石洞里的人是谁?”

郑老九的疑问此时也徘徊在谭飞和张半卦的脑海中,这河里的人若是柳青雪,那身边这个人是谁?!

二人惊愕之中竟都没敢扭头去看身边的“这个人”。

河水之中那尸首越来越近,近的张半卦与谭飞已然可以进看清他的相貌,这尸体是个老年男子,身着一袭灰衣,头发半白,因为尸体,变得是双目怒瞪、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可怕,难以辨别本来面貌。

“这……这到底……”谭飞努力缓解心中的不安朝着身边的柳青雪看了过去,他忽然想起来自从自己第一次见柳青雪,他一直是蒙着面,自己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貌。为什么他要蒙着面呢,难不成他原本就是假冒的!“你……你到底是谁?”谭飞终于抖抖索索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但见此时柳青雪只是木然地看着河里的尸体一浮一沉地漂来,终于缓缓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我是柳青雪。”谭飞听他依然这么说心头顿时火气咬着牙恨声道:“你是柳青雪!那河里这具尸体是谁!”柳青雪依然是慢条斯理地回答:“柳青雪。”

谭飞听他这么说顿时讥笑道:“你这是糊弄鬼呢?我看你十有是少掌柜那边的人吧。合伙起来坑我呢?为了那破镜子你们下的功夫不小啊……我说关于密道的事情你怎么不清楚,按理来说,你当初把我太爷爷带来这里,那石洞里一切都是你建成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把面罩放下来吧,装了这么久有意思么?”

柳青雪恢复了当时二人初见时那冷冰冰的语气淡淡地道:“你怀疑我?”张半卦此时也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他现在也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以插入两人谈话。

“你不说也罢,把那破镜子还给我,不是我怀疑你,而是你太让人怀疑。换成是谁,都他妈得怀疑你。”谭飞伸出了手。柳青雪淡淡地说:“镜子我会给你,咱们先前说的话作不作数?”

谭飞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脑袋也有些发蒙了,顺口就说:“你把那破镜子给我,当然就作数。”

此时赵霁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三人方向一指对郑老九喊道:“在这边了!”

谭飞听到赵霁的声音顿时大叫不好,此时柳青雪从怀中掏出轮回镜冷笑几声说:“要镜子,拿去吧!”说完竟用手一挥,将那轮回镜朝着那河水中抛去,谭飞恍然失色暗骂一声朝着那镜子跃了出去,好在那镜子落得不算太快,竟在落水前的一瞬被他接在了手中,还没等他庆幸,一看身下已然是湍急的河流当下来不及惊呼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河水之中,谭飞不会水,顿时被呛了一口,只能双手乱抓乱刨,还没呼救就被流水冲断了话语。

张半卦一见此景顿时也跳入水中,虽说他大病初愈,但遇见这情况也顾不上太多,连忙就在扎进水中拼着力气拉起了谭飞,谭飞脸一露出水面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咳出了几口水,水流太急,张半卦把他拉出水面依然是拼了老命,二人顿时被湍急的水流冲地朝下而去。

谭飞惊魂未定朝着柳青雪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顿时让他吃惊地长大了嘴,任由河水一层层涌在脸上,直到淹没了他的视线……

河岸上柳青雪已被赵霁扯下了灰色斗篷,面罩也被郑老九一个耳光打的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憔悴的脸庞,一头乌丝长发散落开来,像是黑夜里忽然散开的那长长的烟花。谁也没能想到,那灰色的斗篷里竟藏的是一个娇小的少女。她的那双眼睛晶莹彻亮,正注视着谭飞飘走的方向,眼神里冷淡、忧伤、欣慰……交杂在一起,让人感到莫名地伤感。

看着谭飞在河边水草的掩映之下越来越远,她的嘴角渐渐地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朝着赵霁和郑老九扬起了头,用冷如冰霜的眼神盯着他们,让赵霁二人忽然觉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怎么是个女的?”赵霁和郑老九对视了一眼,俩人也都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郑老九挠着头纳闷道:“难道,当初淹死那个是真的柳青雪?合着跟那臭小子在石洞里让老子苦等了那么多天的是这**儿?”

赵霁凝视着这个女孩儿忽然柔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轮回镜是不是在你这里?”那女孩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郑老九恶狠狠地问:“谭飞那小子去哪了!”那女孩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略微透出一丝怨毒,依然是丝毫不语。郑老九忽然感到身上莫名地一凉,竟没有再往下说。

两人又试着问了她两声,那女孩儿仿佛哑巴一样,任凭两人一个儿温和劝慰,一个恶言相逼,她只是坐着原地仿佛一个寒冰雕像,一个字也没说出过。

“这怎么办?这**儿不好对付啊。”郑老九连连叹气,赵霁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说:“先带走吧。”郑老九点了点头有些懊恼地说:“只能这样了。”

二人正准备上前带走这女孩儿,忽然听到河上传来一曲悠扬玄妙的笛声,那笛声清灵悦耳,仿佛是清风徐徐吹过竹孔,又像是水流轻轻淌过水车。那笛声时而欢快时而哀怨,欢快之时仿佛幼童追逐嬉闹,哀怨之时又像是少女独守空闺。哗然的流水声、草丛间的虫鸣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了生气,迎合着那笛声起起落落,竟似在为那笛声伴奏一般。就连那花间的蝶蜂、树上的鸟雀也都忽然随着那笛声在空中上下纷飞、蔓蔓起舞……

两人眉头一皱,朝着河上看去,只见一只竹筏在这湍急的河水之中平稳而来,远远看去,只见竹筏之上一人身着一袭青衫,竹笛横握,正在凝眉闭目地吹奏,显得极为投入。见那竹筏越来越近,赵霁心中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起来。

郑老九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奇道:“赵老板,大白天你哆嗦什么?发癫痫了?”赵霁转过头一脸怯意地看着他,他的喉结上下涌动颤抖着:“东、东南西北四方,道天地人四大,琴棋书画四雅,青白红黄四奇!”

“这人……这人是江湖上四奇之一——顾青琦!”赵霁哆哆嗦嗦地完这一句拉着郑老九就要跑,连那女孩儿也顾不上了。

郑老九还没等醒悟过来,那笛声忽然戛然而止,一声落魄沙哑的声音从竹筏上传来:“江上何人夜吹笛,声声似忆故园春。此时闻者堪头白,况是多愁少睡人。柳青雪啊柳青雪……昔日你我二人琴笛合鸣,一见如故,创出这《江外晴雪》,如今你先我而去,人已归,曲自断……这首曲子今后也不必再奏了。岸上两位朋友,为何着急要走?”

赵霁一听顿时双腿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地拽住他的脚脖子,任凭他用力地想要拔腿开路,奈何就是动弹不得,只得是低着头伫立原地兀自抖动。

那少女看着那人双眼流出两行清泪极为委屈地说:“顾二叔,师傅……师傅他……”只见竹筏上青影一闪,速度之快恍如燕子掠波,只是眨眼只见那人已然出现在了少女身边。

这人青衫如林,剑眉星目,鼻梁挺拔,丹唇外朗,肤如凝脂,双手付于背后,竹笛斜挂腰间,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代美男,但那一头长发却是花白如雪,叫人着实猜不出他的年纪。

青衫人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少女的头,接着又抬手轻轻擦去了那少女脸上的泪痕温颜一笑道:“芜儿,有谁欺负你了?”